眼前的巴西世界贸易组织（WTO）总干事候选人、巴西驻WTO大使阿兹维多（Roberto Azevedo）身材高大，笑声爽朗，目光专注，握手有力。为竞争WTO总干事一职，他在短短数月的时间内走访了40多个国家，尽管旅途劳顿，也难掩拉美人特有的热情与直接。当被财新记者问及如果当选挑战几何，他开玩笑说，最大的挑战是当选，不过他也颇具自信，说竞选情况“还不错”。
4月12日，WTO总理事会宣布，在9位最初竞争者中，共有5人入围总干事第二轮遴选，阿兹维多是其中之一。其他入围者包括韩国的朴泰镐，印尼的冯慧兰（Mari Elka Pangestu），新西兰的格罗泽（Tim Groser）和墨西哥的布兰科（Herminio Blanco）。第二轮遴选从4月15日至24日，成员国将从5人中选出2人进入最终第三轮。整个程序预计于5月结束，胜出者将于9月上任，12月参加WTO巴厘岛部长级会议。
财新记者：你2月曾提到，由于未能在全球范围促进贸易谈判，WTO的角色已处于风险之中。你所说的“角色”具体指什么？“风险”又有多大？
阿兹维多：“风险”指的是，WTO在多边谈判中的作用停滞不前，未能与时俱进。WTO是许多国际贸易准则制定的平台和基础。贸易随着时间在变化，而我们在WTO已有近20年未取得突破，这意味着我们正依照着近20年前制定的准则行事。世界已经不同，事务运行的机制不同，科技也在发展。WTO需要更反映出这些变化的更新，否则，就可能在现实面前显得无关紧要（irrelevant）。这也是我认为的WTO面临的最大问题。
财新记者：你对WTO的前景怎么看？是否乐观？
阿兹维多：我是工程师出身。工程师不能乐观或者悲观，要现实。如果工程师太乐观，大楼就可能倒塌。我认为现实情况是，我们从2008年起有很多变化。人们对全球金融危机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也从一个新的角度来看多哈谈判。现在我们在解决问题时，与其追求最理想的结果，更应该关注最可能的结果，什么是我们可以做的。如果能将实用主义、现实主义、灵活性相结合，辅以信心，我认为我们有可能打破谈判的僵局。
财新记者：如何看待2008年多哈谈判的僵局？
阿兹维多：坏消息是在某些领域各方的分歧非常大，好消息是这些领域非常少，如工业产品、农业和服务业。如果能够打破这三方面的僵局，整个谈判都将快速推进。
解决的办法在于，以现实主义的态度看待结果，各方看一看什么是可以做的，而不是只关心自己想要做什么。当然，这不意味着要降低预期，而是在不同的层面对预期作出一定调整，但是总体水平仍不变。
财新记者：你也提到了“无关紧要”，随着世界经济发展，WTO是否会变得“无关紧要”？
阿兹维多：我认为不会。WTO为所有多边或双边贸易谈判提供了基础，这些双边或地区谈判可以深化WTO准则，但是不能与其相悖。WTO将一直与全球贸易相关联，但是，如果不与时俱进，不能反映世界的变化，WTO有可能失去重要性。
财新记者：你怎么看WTO和地区贸易协定之间的关系？
阿兹维多：这两者之间是互补关系。WTO就好比是一座大厦的根基，1947年设立的基本原则已经为双边自贸协定、自贸区谈判提供了可能性以及需要遵照的基本规则。所以，这些地区贸易协定的产生很正常、在预料之中，但是需要遵循WTO设定的基本规则。
财新记者：你是否担心，这些地区自贸协定有可能从一定程度上使WTO变得“无关紧要”？
阿兹维多：我不担心。我认为问题在于，世界范围的多边贸易体系在当今没有被视作贸易谈判中行之有效的途径。但是，当这一体系一旦再次启动谈判，我相信那些现在用于双边、地区贸易谈判中的人力物力将会调整到该体系谈判中来，因为在WTO中所达成的协定将对约160个国家起到协调作用，这也是WTO的一大优势。在世界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时，需要这种协调，否则可能付出的代价更高。
财新记者：中国从加入WTO中获益很多，中国应当在WTO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阿兹维多：我认为中国是从WTO体系中获益最多的国家之一。中国是全球参与者，多边主义非常重要。因此与其他全球参与者一样，中国也会对多边贸易体系良好运行感兴趣。我相信这也是中国的要务之一。中国此前一直在讲，推动多哈谈判是中国的要务之一，这一点对于大多数WTO成员国也是一样。
财新记者：WTO的新领导者应当采取怎样的措施来为多哈谈判重新注入活力？
阿兹维多：我认为最重要的是，让我们以开放的态度，重新回到谈判桌前。我们所面临的情况是较为有利的：全球经济正在缓慢复苏，谈判者们也了解限制在哪里。我们可以重新评估谈判，寻求达成现实的、令人满意的结果。
财新记者：如果当选的话，你是否会为谈判引入一些新元素？
阿兹维多：我认为会的，但是是否能够引入这些新元素取决于我们的谈判能力。这也是多边谈判至关重要的原因之一：不仅推动以往的谈判，也为新议题打开大门。当今世界有很多新议题值得强调，如环境、气候变化、社会发展、能源等。这些都应在WTO架构中从贸易角度得到探讨。
财新记者：这次WTO总干事竞争中的一个特点之一是来自新兴经济体候选人崭露头角。近年来对于新兴经济体是否以及如何在国际机制中有更多的话语权有着越来越多的讨论，你怎么看？
阿兹维多：我认为这些国家有更多话语权是很自然的发展方向。这不是说新兴国家事先计划好，而是随着全球发展很自然地到来。举例来说，中国加入WTO时并不在世界舞台的中心，十年后中国成为WTO至关重要的核心成员，这不是中国强求来的，而是随着发展很自然产生的。WTO的其他成员逐渐意识到中国在贸易方面的重要性，越来越频繁主动地邀请中国参加相关谈判，中国的参与度越来越高，慢慢就站在了舞台的中心。这是一个自然的过程。
财新记者：你提到了说WTO应当发展进化，你脑海中是否有张“路线图”？比如每一步分别是什么？
阿兹维多：第一步，重回谈判桌。第二步，各方对达成结果表明信心和意愿。第三步，以开放的思维，确定哪些议题是有可能的、可行的。第四步，为这些议题找到各方都能接受的谈判方式。
财新记者：如果当选，你的第一要务是什么？
阿兹维多：第一要务是打破多边贸易谈判的僵局，第一步是与成员国坐下来，倾听他们的声音，他们的需要，把他们的要务当作自己的要务。
财新记者：如果当选，你会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阿兹维多：现阶段最大的挑战是当选，我们已经在几个月内访问了40多个国家，目前竞选情况还不错。如果我能够当选，最大的挑战是让多边贸易体系成为谈判的可行体系，希望以后任何国家想进行贸易谈判时，第一反应是以WTO为平台。
记者点评：在全球贸易格局不断变化的今天，与方兴未艾的地区自贸协定谈判和双边自贸协定谈判相比，WTO似乎越来越淡出人们的视线。尽管阿兹维多强调WTO是所有这些协定谈判的基础，但是正如他所言，WTO需要“进化”，以顺应时势。这一点，不论最终总干事一职花落谁家，都将是WTO未来面临的主要课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