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总统普京在3月签署法案吞并了乌克兰的克里米亚地区，美国以及欧盟以多轮针对性制裁作为回应，使得已经增长放缓的俄罗斯经济陷入了停滞状态。俄罗斯联邦统计局5月15日公布数据显示，受制裁影响，该国的投资出现大规模萎缩，第一季度经济增长速度放缓至一年以来的最低水平。与此同时，卢布兑美元汇率2014年以来已经下跌超过5%，俄罗斯资本外逃的速度也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最快的
俄罗斯与美国的这一支“探戈”行至高潮，欲进还退，快慢错落。普京的腰际佩着短刀，就像最初非洲男人们跳舞时一样，左顾右盼，提防别人的一举一动。
在美国及其“盟友”眼中，普京的这支舞跳得有些“蹩脚”，为了一个“孱弱”的克里米亚，可能付出“经济一蹶不振”的代价。事实是：类似的事件发生在2000年前后，俄罗斯的经济或许就真的“完蛋”了；如今，在普京苦心经营十数年后，俄罗斯已经筹集了足够多的政治资本和经济筹码。
眼下，欧美新一轮经济制裁来势凶猛，短期内左右着资本的流向和卢布的表现。但是，普京已经掌控了这支舞蹈的节奏，他将筹码压在了中国和更多亚洲国家的身上，也压在了即将在上海召开的亚信峰会上。
资本外逃，民众减持卢布
欧洲央行近日披露了一条惊人内幕：乌克兰危机爆发以来，俄罗斯实际的资本外流规模估计已经达到2220亿美元，比俄罗斯自己承认的数字高出4倍。此前，俄罗斯财政部公布的数据是：第一季度，俄罗斯资本外流总额为510亿美元。
俄罗斯央行公布的数据同样不乐观：2014年3月，俄罗斯外币总需求达149亿美元，为2009年1月受金融危机影响以来最高。外币需求主要是美元和欧元；同时，俄罗斯民众匆忙赶往银行提取外币的速度创纪录，为4年来最快，共提款69亿美元，近半来自美元账户。
种种迹象似乎都印证了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对俄罗斯经济的担忧。
在OECD最新一期的半年度全球经济展望报告中，该组织下调了俄罗斯经济增长预期，从2.3%降至0.5%，认为“由于乌克兰危机造成的各种动荡，俄罗斯在去年末展开的温和复苏已经停顿”；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则宣称，俄罗斯陷入衰退，并将俄罗斯经济今年增长率预估从1.3%下调到0.2%。
事实果真如此？刚从莫斯科回来的暨南大学教授、察哈尔学会研究员吴非给出了不一样的解读。他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俄罗斯并没有出现银行挤兑的情况。在俄罗斯，家庭存款占银行存款的比重并不高，民众提取外币的速度加快不会影响金融业的稳定。”
其实，在吴非看来：“现在将卢布换成美元不是一个划算的‘买卖’。俄罗斯的银行存款利率在7%-9%，美元则处于零利率时代。”
“但不可否认，俄罗斯确实出现了大规模的资本外逃。只是，资本外逃并非乌克兰危机爆发之后才出现。”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主任冯绍雷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指出，“近年来，俄罗斯的商业环境、政商关系存在不少问题，再加上离岸经济为主的结构，已经使不少资本撤离了俄罗斯。”
冯绍雷认为：“外逃资金的流向主要是西方市场和中介性离岸中心，比如，太平洋上的那几个小岛。具体而言，欧洲的驻俄公司一直在削减风险转移资金，而俄罗斯的公司也在海外建立银行账户，这样就能够避免俄罗斯银行受到制裁对其业务造成的冲击。”
但这并没有解释欧洲央行的统计为什么会比俄罗斯自己承认的数字高出4倍。冯绍雷的解释是：大部分俄罗斯企业或在俄企业采用了账外资金，长期流失在海外，在统计过程中容易出现分歧。
“其实，俄罗斯企业或在俄企业的资本不能用‘逃’来形容。”在吴非看来，“资金流动在俄罗斯是自由、不受限的，企业可以根据自身需求将其带离，或选择留下。不需要做一些过度的解读。比如，俄罗斯寡头资本在欧洲购买一支球队，自然会从俄罗斯撤走一部分资本。当时，欧洲央行为什么没有统计说俄罗斯出现资本‘外逃’？”
因此，吴非更愿意用“资本大幅调整”来解释当前俄罗斯的资本现象。他指出：“当前，俄罗斯在普京的领导下，正向第二大政治强国迈进。在这个过程中，俄罗斯希望将更多的经济行为变成政治资本。事实上，在过去10年里，俄罗斯政府官员、商业寡头和普京之间已经建立了非常强大的互信体系。”
然而，西方各国能否齐心协力呢？从当前的情势来看，西方国家制裁俄罗斯的底气明显不足。不少分析人士认为，西方国家的制裁都会被俄罗斯“一笑而过”。而美国想要在贸易以及金融等领域制裁俄罗斯，就需要欧盟的大力协助。但欧盟主要国家各打各的“算盘”。
“俄罗斯并非与所有的欧洲国家‘交恶’。”吴非分析，“德国、法国等欧洲国家仍与俄罗斯进行正常的能源贸易，并从中受益。”而这正是欧盟无法与美国彻底结盟的原因。欧盟的“气门”掌握在俄罗斯手里——欧盟约有35％的天然气依赖俄罗斯的供应。“尽管美国试图通过增加液化天然气供应等手段，减少欧盟对俄天然气的依赖，但短期内难以得到根本改变。”吴非表示。
不过，冯绍雷坦言：“近几周，俄罗斯金融系统遭遇的破坏，以及欧美发动的两轮经济制裁，都给俄罗斯经济造成不小压力。当然，普京真正需要关心的还是经济上的一些‘老问题’，比如，过度依赖能源和海外销售。要知道，俄罗斯手上并没有定价权，海外销售又要看欧美市场的需求而定。”
“从一开始，奥巴马就表明态度，不愿意担起解决乌克兰问题的主要责任，而到目前为止，这一态度并未出现实质性的转变。”吴非告诉记者，“其实，当前的乌克兰乱局对奥巴马非常不利。美国即将迎来中期选举，民主党肯定会紧盯着奥巴马如何处理乌克兰问题，稍不小心，乌克兰问题就会成为共和党攻击民主党以及奥巴马的把柄。因此，奥巴马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医疗改革上，在处理乌克兰乱局一事上必须谨小慎微。”
吴非将俄罗斯与美国之间的博弈比作一支“探戈”，他说，“美国进一步，俄罗斯也跟着进一步。普京要做的就是把握节奏，不用太紧逼。”
战略调整，扩大对华合作
5月7日，普京呼吁乌克兰亲俄派推迟就东部部分地区地位举行公民投票，同时宣布俄方已经从靠近乌克兰的边境地区撤回军队。这被分析人士解读为普京在对待乌克兰问题上的态度出现了转变。
冯绍雷分析：“普京需要更多考虑俄罗斯经济的走向。”
俄罗斯几位官员的表态也印证了冯绍雷的观点。据一位匿名的俄罗斯官员透露，普京计划向中国资本打开大门，取消对中国投资的非正式限制。俄方希望从中国吸引资金，投向俄罗斯的房地产、基础设施建设和自然资源等行业。
5月12日，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表示，俄罗斯将扩大与亚太地区的经贸合作，中国是俄罗斯的关键合作伙伴；俄罗斯能源部传来的消息称，对华供气合同已经基本起草完毕，在普京访华出席亚信峰会前夕将彻底完成起草，预计这份合同将在普京访华期间签署。
一连串的信号表明，普京选择了“向东看”。
普京坦言，中国正在成长为全球第一大经济体。俄罗斯将会大力发展与中国的关系，两国的合作将是影响国际新格局的“重要因素”。市场分析人士认为，这一备受期待的访问将进一步推动和巩固中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并且表明了俄罗斯“重返亚洲”的策略。
外界普遍预测，普京此次访华将为与中国的贸易带来实质性的进展。比如，让俄最大的天然气企业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向中国提供天然气，以及允许中国加强在西伯利亚和远东的天然气基础设施投资。中国有望借此计划加入到俄罗斯的能源项目建设中。当然，俄罗斯仍将在黄金、铂金、钻石和高科技项目中设置“投资红线”。
“其实，中俄之间在政府层面一直保持良好的互信与合作。”冯绍雷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中国目前仍为俄罗斯第一大贸易伙伴国。”中国海关总署发布的数据显示，2013年中俄贸易额达892.1亿美元，同比微增1.1%。其中，出口495.9亿美元，同比增长12.6%；进口396.2亿美元，同比下降10.1%。根据预测，在2015年的两国贸易额或增加至1000亿美元。
此前，中国承诺向俄罗斯投资200亿美元，主要集中在基础设施建设。在能源方面，作为俄罗斯国有石油企业——俄罗斯石油公司和天然气集团公司2700亿美元交易的一部分，接下来25年内，俄方将向中方出口7亿吨石油。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Gazprom）计划到2018年每年为中国提供380亿立方米天然气，这相当于俄罗斯出口欧盟的1/4。
冯绍雷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目前中俄间的经济合作主要集中在货物贸易领域，中国对俄出口以机电产品和轻纺为主，主要进口石油、木材、煤炭等原材料。投资合作领域目前是中俄合作的短板，实际需求和现状大大不符，该领域将成为未来俄罗斯经济新增长点。”
另一方面，中国企业进入俄罗斯市场会有一些大型的工程承包项目，这类项目融合了贸易投资金融为一体，由政府牵头，主要集中在原油管道方面，而天津炼厂和核电站项目也得到了双方高层的推动。
“此次俄罗斯对中国开放房地产、基础设施和部分资源领域的投资，是一个自然渐进的结果。”吴非认为，“俄罗斯的经济在没有新的增长点的情况下，通过与中国加强合作无疑是不错的选择。尤其是在双方货物贸易快速增长的背景下，投资合作将成为未来的突破点。”
除此之外，中俄双方近年来在金融领域也不断扩大合作，2010年中俄启动卢布和人民币的挂牌交易，扩大本币在双边贸易中的结算领域，目前进展也相对顺利。
在吴非看来：“中美之间的摩擦越来越频繁，中俄之间一旦能够突破投资限制，两国关系将进一步向前迈进，这将是双赢的结局。从中国的角度看，我们可以找到真正的‘盟友’，在政治、经济等领域开展互信合作；从俄罗斯的角度出发，可以降低其日益高企的日用品价格。因此，在即将举行的亚信峰会上，中俄之间应该尽快、尽可能多地达成共识。”
